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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新华悦听】大解:子夜鸡鸣

作者:admin 来源:未知 更新日期:2020-06-24 浏览次数:

   昨天夜里,大约子夜时分,一种熟悉的呼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,恍惚中,我听到像是公鸡在打鸣。

   这怎么可能呢,我感到新鲜。

   我仔细倾听,确实是鸡叫,声音沙哑、短促、突兀,听起来让人心慌,与城里的夜晚格格不入。

   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鸡呢,我猜想着,久久不能入睡。

   在城里,我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听到过鸡叫了,因而听起来非常陌生。

   平时只有在商场里的货架上才能见到鸡,那是些包装好的光溜溜的鸡。 或是在餐桌上见到鸡。

   这些鸡已经不可能再打鸣了。

   据说现在大规模的养鸡场里,从小鸡出壳到成鸡宰杀,只有56天时间,也就是说,是些速生鸡。

   以它们的生长期,还来不及学习打鸣,甚至根本就没有听过鸡鸣,就被杀掉了。 因为在它们的生活范围内所能见到的最老的鸡才能活56天,个头虽大,论年龄却还是个孩子,甚至还没有恋爱过,还没有学会做父亲和母亲,就到了生命的尽头。

   它们怎么会打鸣呢?因而我推断,这只打鸣的鸡,可能来自于乡下,是只老土鸡。

   在乡下老家,我最爱听鸡叫,尤其是在子夜,整个乡村一片沉寂,人们都在梦中,那种悠长的,明快的,听起来让人感到舒缓的,带有神秘感的鸡叫,总让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忧伤和宁静。

   仿佛是隐隐约约的号角在黑夜里响起,先是一两声鸡鸣,而后三五声跟随,再往后是整个村庄的鸡鸣连成一片,掀起一个鸡叫的高潮。 鸡在叫,而人不醒,这时,仿佛整个村庄都是鸡的世界。

   鸡究竟为什么要叫,而且在子夜鸣叫,令人费解。 但它们的叫声赢得了人们的默许,甚至成了乡村夜晚的一部分。

   如果夜里没有了鸡叫,人们就会睡不踏实,心里就觉得空落,甚至怀疑要出什么不祥的事情。

   是啊,在乡村,谁家没有几只或者一群鸡呢?哪个鸡群里没有一只公鸡呢?哪只公鸡不会打鸣呢?如果你在夜里赶路,听到了连成一片的鸡叫声,你就会知道附近有一个大村庄,你就不再感到恐惧和孤独,同时你也会根据鸡叫的遍数,推测出时辰。 鸡在夜里要叫三遍,第一遍在子夜时分,这是最浩大的一次鸡叫,每个公鸡都要叫,而且声音响亮,余音悠长,谁也不甘寂寞;第二遍在丑时,不像第一遍鸡叫那样整齐,有的鸡在叫,有的鸡不叫;第三遍在天亮卯时,这时人们已经早早起来,不太注意谁家的鸡在叫,谁家的鸡不叫。 鸡究竟是叫给主人听的呢?还是叫给同类听?还是出于生理上的需要?鸡的鸣叫肯定有它的用意,只是我们不懂它们的语言,猜不透其中的意思。

   由此我想,昨夜里打鸣的鸡,肯定是来自乡下。 它可能不知道城市里没有鸡,也可能知道,但出于习惯,它要叫,它不叫就憋得慌。

   它觉得自己半夜不叫就不是公鸡。 于是它叫了,只叫了几声,孤零零的,没有任何回应,没有另外的鸡听到它的叫声。

   在城市里,它是孤单的,不和谐的,甚至听起来有些怪异、悲惨。

   说实话,它的叫声特别不好听,声音粗短,没有底气,一点也不委婉悠长。 它好像是专门为我这个曾经在乡村生活过的人而叫的。 它似乎知道我在子夜里会听到它的叫声,它也许在想,能有一个人听懂我的叫声也就足够了。 它真是想到我的心里去了。 这几天我非常想家,想在农村老家生活的父母,他们年岁已老,农活又累,我想抽时间回去看看他们。

   正在这个时候,鸡就叫了。

   我就再也睡不着了,我想起了老家的许多事情,想起了自己的童年。

   我愿意这只鸡多叫几声,以便使我想起更多的事情,但它只叫了那么五六声,就再也不叫了。 怎么就不叫了呢?叫吧,鸡,我不嫌你的声音难听,你是鸡,你应该叫。

   你不孤单,有我在倾听你的叫声,可能还有另外的人也听到了你的叫声,他们也都理解你的处境和心情。

   应该说,你有知音。 如果我暂时不能回老家,我一定要在夜晚,轻轻地睡,注意倾听你的叫声。 本文摘自《住在星空下》大解著花山文艺出版社作为一个富有创新精神和不懈追求的诗人,作者历数自己对自然、人生、文学、哲学、美学等诸多范畴的深刻认知和独到见解。 优美的文字、严密的逻辑,具有醍醐灌顶的效力,启发读者从崭新的视角看待人文和自然,展现了“诗人散文”的犀利和机智。

   (张执浩)出品人:孙巍监制:程前昆策划:李雪芹统筹、音频制作:刘勉编辑、美术设计:李然运营:李朋张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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